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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东北偏南,一座寂寞城市的边缘。
那年她十七岁,雨水一样的年纪。父母离异,她被判给父亲,母亲抛下她去了海边一个迷乱的城市。继母对她不好。
她坐在城市边缘的石阶上,神情冷漠,不发一言。双手搂住绻缩的双腿,十指相扣。脸蛋搁在膝盖上,眼角沾有泪痕。
妹妹,跟你看样东西,好吗?他说着。轻轻拍拍她的肩膀。
给我一个画里一样的微笑,我就把它送给你,好吗?他说。
她给了他一个画里一样的微笑,眯起眼睛,露出洁白的牙齿。
我该走了,谢谢你成为我画里的风景,再见,他说。
谢谢你带给我的微笑和你送我的画,再见,她说。
2
清脆的铃声敲响,人潮从教学大楼涌出,向学校的梯形大门流去。
她加紧脚步,追赶上一个身影。
是你吗,几天前的邂逅?她说,脸上闪现惊喜的表情。
是的,他说,今天还快乐吧?
快乐,她说,如果我们顺路的话,我会更快乐。她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。
他和他并肩走在人行道的树荫下,月光清淡,洒在树叶和枝干上面。微风轻轻吹起她的长发。
我叫丹扬,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?她说。
阿拉。他说。
你的名字让我想起了两个人。她说。
昆德拉,世界上最伟大的在世作家,也就是一直在思考生命中孰轻孰重问题的那个小说家。
另外一个哪?
玛格丽特?杜拉斯,一个引导世界文学时尚的作家,一个坦荡走入通俗读者群体的严肃作家。她和昆德拉一样。他们都是四处漂泊的人,他们只携带他们的大脑出行。两手空空,随处安生。
因为孤独,找不到心里渴望得到的东西,所以他们要四处寻找。
是,因为他们厌倦了牢笼,别人或者自己制造的牢笼。他们是野生的雀鸟,而不是家养的鸽子。她说。
我知道你不快乐,我也是。他说。
短暂的沉默。
他们拐过一处街角,灯火明亮起来。
谢谢你送我回家,我到了,再见。她说。
再见。
3
电话的尖叫声激烈的刺激着他的骨膜,他被从梦中揪出。
阿拉,你能出来吗?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丹扬的声音。声音疲惫,沙哑。
你在哪?他问。
你家楼下。
马上到,等我。他急迫的放下电话。
轻手轻脚的穿上衣服,没有开灯,生怕惊醒了隔壁屋里熟睡的父母。轻轻关上门,翻越围墙栅栏。
她坐在对面马路边的石阶,十指相扣,双手搂着蜷缩起来的双腿,脸蛋埋在膝盖上。眼角挂满泪痕。
怎么了?他急切的追问。
今天是我继母的生日,父亲邀请了许多客人来家里做客,场面隆重就像一出化妆舞会。可是女主角让我的恶心。从前妈妈在的时候,从来都没有过现在这样的排场,我气不过,和父亲吵起来,然后,操起板凳朝电视机打去。震耳欲聋的碎裂声伴着玻璃碎片充斥着客厅的每个角落。父亲给了我一记重重的耳光。我说他不再是我的父亲,从今天起我和他断绝父女关系,然后甩门跑出来。我一直在外面游荡。我害怕,所以打电话找你。她清楚的吐字,瞳孔里折射出隐约的仇恨。
夜里的风很凉,刺骨般的凉。他们一直在走路。买通宵营业小店里的热咖啡。逛夜间不关门的网吧。抽劣质的香烟。
她依偎在他的身边。
她说,有一天我可以嫁给你吗?
可以,他的回答。
天蒙蒙亮的时候,她趴在他的膝盖上睡着了。在他们相识的城市边缘,她坐在石阶上。身体因为感知到寒冷而瑟瑟发抖。他脱下淡蓝色外套,盖在她的身上。她依然在颤抖。
丹扬,我们回家吧。他轻轻地把她叫醒。
她下意识的点点头,然后揉揉眼睛,起身离开。
家里的灯还亮着,门虚掩着。她的父亲疲惫的斜躺在沙发上。客厅地板上,零星的分散着玻璃碎片。
父亲看到女儿回来。搂她入怀,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,向她道歉。
这毕竟是他唯一的亲生女儿,而她也已经十七岁了。
4
阿拉,你很棒,你应该努力,就快要考试了。这对你很重要。她说。
没有用的,没有任何一所大学会收留一个英语只能考个位数的学生。我的心已经死了。他说。
如果你放弃了,那么,你以后会选择什么样的生活哪?她反问。
不知道。也许会有份安定的工作,静静的生活。也许,会一直流浪,走到哪里,哪里就是家。
5
丹扬,有人找你。一位同学朝她喊来。
她急忙走出教室。
这几天你去哪了?不在学校,电话没人听,家里门窗紧闭。她开口便问。阿拉站在对面,精神憔悴。
跟我来。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,转身朝操场走去。
她紧随其后,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。
父亲离开了,他平静地说。
怎么回事?她小声的询问。
父亲的车,冲断围栏,跌下虹桥。警察说他饮了酒。我一直守在急救室的窗外,直到今天凌晨父亲离开。他低声地诉说,没有修饰,没有表情,仿佛诉说别人的故事一样平静。
母亲改嫁了,她卖掉了家里的房子,父亲生前他们感情一直不好。他在电话里对她说。我会考试,因为我生命中它只有一次,虽然我知道最终的结局是失败。
就那么静静的过完了那个七月,别人的黑色的七月,以及自己的黑色的七月。
6
你在哪,阿拉?我想见你。她在QQ里留言给他。其他的方法都不能找到他。
扬,别在试图寻找我,我已经离开。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。继续你的生活,你还有两年的高中,然后是大学,然后有好的工作,忘了我。许多天后,她看到他的回复。
我不相信你会离开,你说过我可以嫁给你的。她继续留言。
杳无音信。
她开始回忆,回忆她们的邂逅,回忆许多次的月夜同行,回忆那个寒冷绝望的夜晚。她应该去初次邂逅的石阶树林寻找他,至少那里有他的影子,她在心里告诉自己。
远远的她看到阿拉坐在石阶对面的石阶上,画夹横亘在大腿上,阿拉聚精会神的操纵着手中的画笔。画面之上,自己坐在石阶之上,迎着微风,甜甜的笑。背景是葱郁茂盛的的白杨树林,还有近处的小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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